冬日的锡安很快入夜，罗莹莹提着她的新衣服，一件皮草，走出了时代购物中心。
那件皮草的价格实在是有些过高了，看见罗莹莹付款，我再一次体会到了心如刀割的感觉。
虽然她拿到了那张打折劵，那件皮草不得不给她打了七折，但不管是人类店员还是店里的OAI导购，都相当的心平气和。我想被减免的三折肯定是被购物中心承担了下来，如果要商家自己承担的话，那商家蒙受的损失也太高了点。
那件皮草显得想到老气，但是再老气的皮草穿在罗莹莹身上，也不会让她显老太多。她的面容是在是太年轻了。
夜间的锡安广场，更显得缤纷多彩。
当然，不仅仅是广场上空的天幕变得更加清晰更加耀眼——那些在白天显得灰扑扑的，潜藏在远处的高层大厦，也被镀上了绚烂的光与影。
暗洋红色的夜空如空白画布，人类所投影的光在那块画布上肆意的泼洒自己的想象。在广场之上，一个平面的色彩分形，如同洋面的鲸影，在地面上游动着。正当我觉得那只是一个普通的平面构成的时候，它却真的如同真正的鲸鱼一般从广场的地面一跃而出。
从地面喷涌而出的色彩破裂，形成如同荧光颜料形成的潮水，在广场空中的天幕中泛起波涛，波涛扩散开来，把广场上锻炼的人们，广场上的方尖碑，还有广场的地面，都变成了五彩的光源。那个从广场地面鱼跃而出的几何体投影，却逐渐褪去了颜色，变成了灰度梯度构成的简单标志。
我认的那标志。
那是OM的标志。
OM那充满正能量的广告词随即出现在了那脱了色的标志之下。
“科技让生活更加多彩。”
OM...
罗莹莹拽了拽我的衣角，示意让我走快点，她应该是已经对这种人造奇观习以为常了，据她所说，她就住在附近，也经常过来这边，看到这样的演出应该也是经常的事情。
“啊...”
我叹了口气。
“怎么了哥哥。”
“没事。”
罗莹莹拉着我，走进了广场。
这些构成现代社会的幻象，瞬间将我所包覆了。
“喔...喔喔...这里...”
我尝试用手去触碰那些空气投影，即使我知道就算碰到了它们，也只是在我的手中形成一块光斑而已。
“你像是第一次来科技馆玩的小学生一样。”
“我...就算是投影技术已经应用多年，我还是觉得将空气作为幕布投影成像是一件很...不可思议的事情。”
“可你家里不也有一台空气投影喵？”
“那台是...太小了嘛，远不及这里看到的东西震撼。”
“嗯...今天晚上过的很开心喵，更重要的是，知道哥哥没女朋友了。”
这话被她这个兄控说出来，就像是在说“那我还有机会一样”。
我和罗莹莹一同在广场上散步了一会儿。
这广场好似能意识到广场上的人在干什么一般，广场中间打太极拳的老爷爷，脚下被投影出了一副缓慢旋转的太极图。广场上追逐嬉戏的小孩子，他们在广场平面上踩出的脚印，则长出了红白色的花朵。牵着手散步的情侣，她们的周围萦绕着洋红色的气氛。至于我和罗莹莹...回头看看，我们所踏过的地方变成了一片在岩石青苔上流过的小溪流。
罗莹莹见我停下，也停下来，我们两个就在这人造的海市蜃楼中对视了一会儿。
“圣诞快乐。”
我对罗莹莹说。
“圣诞快乐！”
“谢谢你推掉工作陪我看夜景。”
“嗯...其实对我而言，锡安的夜景已经看腻了喵，如果你要在锡安生活的话，说不定不出一个月就想跑到城外看星星了。”
“谢谢啦。”
“唔...不客气，是我自己想要陪着哥哥的。”
罗莹莹向前走了几步，让自己没入了一片金色的光中，她光中跑出来，再次跑回了我的身边。
“马上就是2040年了，元旦，还要一起过么。”
“嗯...我想我元旦也不会有什么安排。”
“那来我家吧，就在那边。”
罗莹莹用手指向了不远处一栋高楼。
“那我送你回去么，现在。”
“不用了哥，这里是锡安最繁华的地方，安全的很呢，我就直接走回去了，你一会儿直接去我的车边，我会让车送你回去的喵。”
她说。
很安全，那大概不用担心她了。
“那...”
“就要道别了么。”
罗莹莹驻足。
“啊...”
“虽然想和哥哥多待一会儿，但是工作如果不去做的话就永远也做不完喵。”
罗莹莹说。
就分别这点，我们达成了某种默契。
“那...我就先回去了，下次见面的时候记得告诉我你准备的惊喜是什么啊。”
“一定。”
罗莹莹点点头，说道。
“其实还想在粘着哥哥一会儿，但是想哥哥刚才并没有否定今晚有其他工作要做，当调教师也很辛苦吧。”
“不，还好，我要干的活儿似乎挺简单的。”
我说。
“不辛苦就好了，再见，反正以后会经常见面的对吧。”
罗莹莹对我摆了摆手。
“对啊，再见了。”
罗莹莹后退了几步，但并没转身离开，我对她挥挥手，转身。
我从兜里掏出蓝牙耳机，待在耳朵上。
“小天...你还记得罗莹莹把车停哪里了么。”
“记得，穿过广场，左拐，A301车位。”
小天的声音传来。
“谢了...下车的时候完全没留意。”
我向前走了一会儿，转头，想看一眼罗莹莹。
罗莹莹在原地发着呆，似乎在眺望远方。
她没有注意我，把自己的头上的渔夫帽摘了下来。
OM的广告再次播放，站在广场不远处的她被色彩所吞没，她的身躯在光彩之中，留下了一个黑色的剪影，那剪影属于一个熟悉的人，又让我倍感陌生。
待到色彩的潮水褪去，罗莹莹已经不见了踪影。
“啧...走吧小天...这里太眼花缭乱了，我有些分不清东南西北。”
“你刚才朝着东边走了一会儿，是正确的方向。”
耳机里的小天对我说。
我转头，接着向东边走去。
〇〇〇
送我回到家，罗莹莹的那辆特斯拉，便像是下了客的网约车一样自己开走了。
进了家门，打开灯，觉得家里节能灯发出的柔和白光意外的亲切。
“我回来了，圣诞快乐。”
我如此祝愿，希望她能听见。
“小天也圣诞快乐，要不是圣诞节是个洋节日，真想好好庆祝一下。”
“你的确有理由庆祝，庆祝你的乔迁之喜。”
“啊...如果可以的话，我还是更想庆祝...”
我和她的重逢。
虽然今天是圣诞节，我得开始工作了。
我叫小天给那个男人打了几个电话，但他都没有接，这么晚，这位曾经的上班族恐怕是按照生物钟睡去了吧。
虽然不能获得关于“惩罚程序”的线索，但我还是有了一些关于修复狄安娜小姐的思路。
不过，按照那个思路行事的话，女儿她的帮助，是必不可少的。
我看向PAD，摆出一副需要帮助的表情，女儿她自然是不会理我的。
“能...帮个忙么。”
我这样说。
房间内安静良久，小天大概知道，我并不是在请求她。
“什么，你是在请求我帮忙么...”
PAD的屏幕亮起，女儿的背影出现在其中，也不知道她在忙什么。
“今天我联系了那个男人，他说...他没法付本该付给我的报酬了。”
“所以你要放弃狄安娜么？”
“那样我就不会请你帮忙了，我想要治好她，这是发自内心的想法，即使没有报酬。”
我说。
她沉默一会儿，似乎是在心里做了一阵子的斗争，最终开了口。
“你说说你的办法吧。”
“我想要暂时隔离她的‘痛苦’，只要把她产生痛苦的神经元隔离了，让她产生痛苦的回忆可能就会淡薄一些，甚至它还有恢复正常的可能，等她能稍微恢复正常一些之后，我们可能能更好的了解到在她身上发生了什么，甚至直接治好她。”
“所以呢？你想让我做什么。”
女儿转过身，在胸前抱起了手，目光瞥向别处。
“这可能是个过分的请求。”
“你已经做过很多过分的事情了，我想你也不会在乎多一件。”
“当然如果你不愿意的话，我还能想想其他方式，当然，我的意思是，我们可以一起想。”
“说...”
“我需要让她的，与体验痛苦有关的神经元活跃起来，这样我就可以手动把这些神经元连接隔离起来。”
“你要让我连接到她的意识中，然后帮她回忆那些痛苦的事情么。”
“啊...是这样的...但...你也会体验到她的痛苦的吧，回忆的话。”
“你要手动剔除那些神经元么...”
“我想要先看看，我相信我能很快的完成那些工作。”
“所以你要我帮的忙，就是让我体验痛苦么...”
她低下头，如此质问道。
虽然这个忙有个正当理由，但是她说的话的确是事实。
我也低下头，然后点了点头。
“好啊，我帮你这个忙。”
“啊？”
“反正我要体验的，也只是她的痛苦而已...”
她的形象朝着我的右边看去，放在她旁边的投影仪并没有开启，但我和她知道，狄安娜就在那里运行着。
“那...那现在就开始准备工作。”
我立刻脱掉了衣裳，坐到了电脑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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